时间过得真快,一晃自己进入了耄耋之年。我今年81岁了,屈指算来,医院外科医生的岗位上工作了整整半个世纪。
年,那年我26岁,从中国医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时医院(医院前身)做外科医生。年底退休后,被医院返聘继续工作到年。50年来,我牢记“医乃仁术”的古训,恪守做一名有良心外科医生的准则,在岗位上尽职尽责为患者服务。
在从事外科医生的50年间,我经历过很多难忘的事情,特别是60年代医院里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,让我终身难忘。
走进深山当了一段赤脚医生
年11月29日,按照国家到大医院的指示精神,医院搬迁到大连北部山区庄河县步云山公社。当时,医院院区和家属住宅房还没有建,我们被暂时安置在瓦房大队牟屯小队,住进当地农民的家中,我当时住在社员张德安的家里。
刚到乡下,老百姓听医院下来的医生,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来找我。淳朴的农民兄弟穿着鞋就坐在了炕上,向我述说着自身和家人的疼痛与不适。医院还没建,有不少有病的患者找到我,我只有领着他们到自家屋里看病。
(坐落在大连市北部山区庄河县医院)
我虽然是外科医生,可当时在山区我几乎成了全科医生,各种病人都能遇到。当时的农村非常贫穷,农民们的生活非常艰苦。我自己就是出身一个农民家庭的孩子,对这些父老乡亲有着很深的感情。
看着这些前来求医的农民,我竭尽全力为他们做些事情。我爱人是学药的专业,我们夫妻二人相互配合,为病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。
一次,一位农民在劳动中手不慎被刀砍伤,肌肉外翻,鲜血直流。医院还没建,根本没有手术室,手术器械和药品也没有,紧急情况下我只能因地制宜因陋就简。我用高度白酒消毒,把两股缝衣线捻在一起,用缝衣针为他缝合伤口,缝衣针穿不进拔不出来,我让农民找来克丝钳子,用白酒点燃的火苗消毒,替代持针器使用。
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,在那个远离都市的山区,遇到这种情况只有想尽办法救人要紧。在我的治疗下,患者一周后伤口就愈合了。
还有一位社员在劳动中腿部受伤感染,形成一个大脓肿,在那种情况下,我也是用高度的白酒消毒,用农民家的剃头刀在白酒点燃的火苗上消毒,切开排脓,最后使病人的病情痊愈。
我为农民兄弟真心服务,农民兄弟也把我当成亲人看待,纯朴的农民兄弟亲切地称呼我是他们贴心的赤脚医生。
几个地瓜、一瓢苞米碴、对面屋家的大女儿砸烂猪脊椎带少量肉的骨头包的饺子……贫穷的农民兄弟用自己仅有的能力给我鼓励和温暖,让我这个同样身处艰苦环境中的城里大夫没有了孤独,倍增了亲情和力量。
8年后,我最后一批回到了大连。被我救治过的农民患者们没有忘记我,当望着风尘仆仆从百里之外大山深处前来看望我的那些农民兄弟时,我很感动。知道感恩的乡亲们啊,你为他们做一点事情,他们能记你一辈子。
在门板上完成了胃切除手术
年初,我们医院正式开诊了,当时为了贯彻毛主席“6·26”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指示精神,医院组成医疗小分队深入山区为农民服务。当时,我和张亚琴、徐佩玲、李秀英、于青莲等5名同志组成一支医疗小分队,到步云山高峰大队工作,我担任医疗队队长。
在访贫问苦送医送药上门的过程中,我们发现在龙潭村中部靠河沿的一户阴暗的茅草房中,住着一户姓谭的村民,由于男的有病不能劳动,生活十分艰苦。在走访中了解到,男的小谭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,但由于长期胃痛,需要经常买药医疗,家里已经一贫如洗。据小谭陈述,近三个月来他频繁呕吐,吃什么吐什么,而且上腹部饱胀隆起,人一天天消瘦,不到40岁的男人,已经干瘦的不到80斤,走起路来需要手扶墙壁。
经检查,确诊小谭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,瘢痕挛缩引起的幽门梗阻,伴有严重脱水酸碱平衡失调,营养不良等病症。经过多次动员,医院住院治疗。小谭她的妻子哭诉着说,家中一分钱也没有了,买个油盐都是靠母鸡下蛋从供销社换的,有病只有在家里等死了。
面对这户穷苦农民家的窘境,大家认为,病人如不尽快解决幽门梗阻的问题,时间长了就会失掉手术的机会了。
医生的责任感和对病人深深的同情使我不能放弃这位病人。我们医疗队决定为小谭制定一套特殊的治疗方案。向院领导汇报情况后,领导同意我们的方案,在小谭的家里免费为他进行手术治疗。
当我们向患者小谭的妻子讲明就地治疗的方案,申明医疗费全免后,他妻子当即跪在医疗队员面前泪如泉涌地感谢我们,久久不起。
可是在那样简陋的条件下实施手术,是需要经过精心设计准备的。
在低矮的茅草房内,我们以门板当手术床,将门板一头搭在炕沿上,一头搭在凳子上,在房梁上挂起一个褥单防止灰尘落下,再到邻居家借来一个度数大的灯泡拧到小谭家的灯头上,增加照明的亮度用此充当无影灯。
(医院)
手术组由我和初立本医生、麻醉师秦毓秀及手术室两位护士组成。那天早晨7点,我们早早就到了患者小谭家。
经过近两个小时手术,我们顺利地完成了患者小谭大部分胃切除的手术。
手术后,为了随时观察患者术后病情变化,我在病人家中守护了三天三夜。
第三天拔除胃管,停止输液,开始进流食。那个困难年代,这个困难的家庭家里只有地瓜和苞米碴子,我让他妻子将苞米碴子多加点水,煮时间长一些,将上面的米油盛出来给患者喝下。
三天以后,我每隔一天去他家一次,直到第十天,切口一切愈合,拆除缝线。病人在术后半个月就可以进食苞米碴子粥了。
金秋十月,青山变得一片金黄,当我们再次走进患者小谭家大门外时,正看见他赶着羊群从山上回家,只见他面色红润,体重已经超过了百斤,小谭握着我的手坐在炕沿边,和大家一起吃着他从山上摘下来的软枣、山葡萄和山梨,听他诉说着相处在一起半年多的感受,真正体会到医患之间那种高尚、淳朴的友谊和亲情,那一刻,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。
在条件艰苦的条件下、在紧急的情况下做手术这不是第一次。
那是年,我担任医疗队的队长,徐波任指导员,带领李春梅、孙喜平、宋洪萍、邵维政5名同医院出医疗队,并研究协助他们建立外科手术室的事情。那天,医院医院时,天已经黑了,院长告诉我,下午来了一位50多岁的患者,当时患者腹部疼痛久久不能缓解,医院领导紧急邀请我们参与会诊,经过初步检查诊断患者疑似肠梗阻。我们建议患者家属抓紧时医院治疗。
因为病情紧急,加上地处偏僻路途遥远,病人家属说找不到车,要求医生们能给患者就地治疗。
经与医疗队徐波指导员、医院张院长及驻院贫协代表共同研究,决定为这名患者就地治疗。
因为公社的手术室建设正在筹备期还没有建起来,我们就把院长办公室两张办公桌拼起来当手术床,用锅煮沸消毒手术器械。当时天气很冷,中医姜大夫把酒精倒在盆里,反复点燃来取暖。
就在这个办公桌拼接的手术床上,我们开始了手术。打开腹腔后发现,患者得的是急性肠扭转,如果不及时手术,就会发生肠坏死的危险,由于手术及时,病人转危为安,术后病人很快恢复出院。
从死神口中夺回农家姑娘的性命
年,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,根据市里的安排,在医院开始调整,很多医护人员和医疗设备陆续搬回市内。医院留下了人,保持张病床的步云山分院还要运转一段时间。我爱人带着两个孩子先期返回市内,我继续留在姚沟分院工作。尽管两地生活,尽管医务人员不够齐整,我们还是打破科室界限,相互团结合作,救治了许多疑难重症病人。
记得那是年3月8日这天中午,我们正在吃午饭,一辆解放牌大卡医院,从车上抬下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年轻姑娘。据患者的家人介绍,患者二哥在家摆弄猎枪,是那种发射铅粒枪沙的猎枪,猎枪一下子走了火,不慎打伤了姑娘的后臀部,子弹从骶骨部打进腹腔。
患者名叫郑淑梅,来自庄河西部山村,他医院,县医院对这种情况素手无策,建议他们马上赶到姚沟这里,他们认为大连有名的高手医院,他们是慕名而来。
得到消息后,我们外科医护人员马上放下手中的饭碗,跑步回到病房准备抢救患者。
手术室里,我们紧急为患者进行了手术。当时遇到最大的问题是手术需要为患者输血。因为当时刚刚过了春节,血库里的血在春节期间都已用完,平时用血都是庄河县血站供应,此时患者已处于失血性休克状态,血压测不到,派车去庄河血站取血往返需3个小时,肯定是失去抢救时机了。
(年,当年被抢救的患者郑淑梅(右二)来院看望救命恩人左一为本文作者张维义)
紧急时刻,分院医院职工紧急征集血源。记得患者是B型血,医院当时已经47岁的内科主任王道君带头献血毫升,医院23岁的年轻护士李瑜也献血毫升,患者的哥哥也献血毫升,与此同时,也紧急联系庄河县血站的血源。
当时是我和郭清淼大夫两人担任手术医生。打开患者腹腔后发现,里面有几百粒猎枪枪沙子,枪沙将患者的直肠、膀胱等脏器打成蜂窝状,有的地方枪沙子都需要用手往外捧。值得庆幸的是,经过连续的手术治疗,我们终于从死神的口中,夺回了农家姑娘郑淑梅的性命。姑娘康复后,参加了工作,并找到婆家组成了幸福的家庭。
事情过去28年之后的年9月的一天,当年的患者郑淑梅来到大连,满怀深情地来探望当年的救命恩人。在大连市医院见到了我,还医院大夫王道君、护士李瑜。她激动地对我们说:“医院的医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,我的身体里流动着你们的血液,我和全家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救命之恩啊!”
回首往事,心潮难平。我是农民的儿子,年,我出生在辽宁省海城县望台乡一户农民家庭。60年代上大学时,有一次由于吃不饱饭和没钱买车票,曾经在冰天雪地里,在大榆树村,差点冻饿死在回家路上,是路边的好人家救了我。返回学校的途中,我拿着母亲准备的炉果和二瓶罐头,找到他们,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。
我是个苦孩子,是国家培养了我,是人民养育了我,是医院给了我们施展才华的舞台。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。回首我这50年外科医生生涯,我可以坦然地说,我从不给患者乱开检查单,乱开药,在为病人解除病痛过程中,尽量做到让病人少花钱,我遵守医者仁心的职业操守,尽了一名医生应尽的职责,可以问心无愧地说,我是一名有良心的医生。
(本文由张维义口述,金秀霞整理)
作者简介:张维义,男,年10月出生,中共党员,主任医师。年8月参加工作,年11月退休,退休前任大连市医院普外科主任。
责任编辑:曲嘉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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